冬天的昼夜转,含杂了太多细碎颗粒。在蒙蒙大雪里面,倘若朝着黑黝黝的路口望去,总会发现一两个人在寒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裹住自己大而厚实的围巾,从细缝中朝外眯去,似是有人在看着等着什么东西。
……
“还站在这儿干嘛。”
“太久没见面了,只是想最后一个人走,多见见人。”眼前的矮矮的胖子情绪线异常丰富,从大学第一次见到他以后就一直没变过,同学会的热度刚过,情绪更是在此间犹有少年般恰如其分的品性。
“等雪停了再走吧,现在开车太危险了。”在我上车后他又说道。
我一想也对,才刚把同学会上喝得烂醉的刘刚送回家,不巧遇上了十年难遇的一场大雪,到了现在,厚厚的雪已经没过小腿了。车便停在路边,发动机发了几次都是熄火的。同学聚已经收尾,我想,望着早已关闭的会场大门自己也不必忙着送人。
“去地铁吧,最近一站应该不远。”胖子黄一格说着。
“行。”
每隔两年都办的一次同学会一向都是胖子来主持,不过上一次不知为什么没来。好在他人本身和别人相处很好,两年时间还不至于都忘记他。今天也就刚回来,似乎是从角落里偷偷溜进会场。
聚会我也不会主持,稍微弄个场地而已交给外包公司,自己便在角落里喝些闷酒,最近才因为赛车输了的事儿发愁来着。后来就突然感到有人用拳头戳我背“嘿。”
对于我和刘刚,他总是喜欢戳背来打招呼。大学里面似乎是在上课时候养成习惯。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可能也是恰合他在说话上略显腼腆性格。他在大学熟人中腼腆,在陌生人眼中却绝非这样。是个怪人,不过这性格在某些方面却能迎合许多人。
“还以为你不来了。”我说。
“肯定来,就知道你会帮我办的。”
“我办事儿,你一万个放心。” 也是不久前收到一封简讯了解到的。不过为什么办的理由没说。直到他进入会场以后我才稍微脑补了一些可能的问题。也许是商业上失败了?还是说别的什么,现在的他略显落魄,即便是在笑,脸色也没原来那么好,一副惨白,像鬼一样。
三个好兄弟里,他又拿我没结婚打趣。自三十岁以后,他在经商方向开始飞速成长,似乎在商业上有着异常旺盛的势头。至今同学酒会已经办了快六场了吧,都是他主办的。但是自从从前年开始他便销声匿迹了。
此时此刻从他的身上很明显能感受到一股异常的困难。
“回来就回来吧,不用这么麻烦的。”我道。
“是想家了,自己也有一些事情放不下。”他是个孤儿,也经常说我们就是他的家。有一次喝酒时候还说过从小到大,第一次在这里感受到了家的感觉。当然,我们几个也把他当亲兄弟一样对待。
“是不是生活上出了点问题,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哥儿几个也能帮你出出主意嘛。”
“不想让你们这么麻烦,毕竟我已经死了。”
“那你怎么回来的?死回来的?”
“嗯。”
我知道对话的打趣也并非重点,只见他一副冷冷的样子,我也是没想到怎么好回答。关于那些公司可能会遇到的什么困恼,对我一个赛车手来说也太过天书了一点。我也不好开腔。
就在酒会边上,我们聊了挺多过去的事情。但是那时候却没找到刘刚,于是我们两个便只是在边上一边喝酒一边在望着舞池里略显淡素的各种同学的现在,一方面三四十岁了大家也都有了家室,另一方面也有各自的顾忌。
不过刘刚却相对来说却特别洒脱,到处和人喝酒,两年前的酒会上就开始这样了。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只是觉得他一直在发脾气。直到酒会快结束的时候才再见到刘刚,那时我发觉他已经喝得站都站不稳了,直说胡话。即便是那样,他还一个劲儿地说你回来了,你回来了,肯定是叫着他的初恋把。估计他这样要是被他老婆看见的话,那场面不敢想啊。
接下来,就有了我刚送刘刚回家再返回来的那一幕。当时也是想看看这边还有没有困住的人,毕竟我也是个举办者,照顾一下别人也是应该。却没想到也被困住了,好在和黄胖子一路,不算太差。
大雪顺着风迎面而来,仿佛整个冬天的彻骨冰凉都集中在了那个晚上,在人间似乎也有异常沉寂的时候,特别是在两旁的路灯有一些被冻裂时,这时候,从一个灯光脚下跑到另一个灯光脚下都有阴森的感觉。脚下的雪顺着风在围巾耳朵边上打旋声一个劲儿地嚓嚓作响。
也只有微弱的人声能够听见。
“刘刚以前的初恋呢?”他突然问道。
“早跟别人结婚了,都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你还惦记着?”
“只想知道她来了没有。”
“不知道,没见到。”
是的,的确是因为刘刚的原因所以才主动退出的,后来就更是因为他在生意上的顺风顺水,黄一格便和我们走得更远了。从大学离开以后,再次见到已经两样。甚至没人能认出他来。还是因为同学会的关系,重新又熟悉了罢。 他的初恋和他也是两年前才分手,分手后不久他的初恋便随便找了个男人结婚了,刘刚也差不了哪儿去,一年前他也结婚了。那两年我还在国外赛车,回去看到他们两个分别和不同的人结婚,我整个人都是蒙的。
扯远了,对比那些,换作现在深夜的两个落魄的男人,才正是凄凉。
我说:“你不是都已经有老婆了嘛,还惦记别人的干嘛。”我猜黄一格肯定喜欢过那个女人,以前的时候我看着他对刘刚和他初恋的态度就看的明白。
“已经已经结婚了啊。”黄一格只是叹道,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你是忘了吗?她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还在的吗?毕竟都是大学同学啊。”
“……”他闷着头,不说话。
就刚才那句话突然有些让我摸不着头脑,一个人的记性不至于这么差吧。
难道他患了什么病吗?也不会啊,我们同岁,也算是正当壮年的年纪,不可能会这样,我这么想。
我说:“有什么困难的话,你说吧。跟我们还介意个啥呀。要是缺钱,我这里完全没问题啊。”
他没回话,继续走在冬夜里面。
有时候人会慢慢变化,变得不认识自己,在极端的情况时候自己也会有各种变化。雪夜里面,那前方的黑暗犹如恶魂,人心也将会被慢慢吃透。人们被飘着的飞毛淹没在路上之中,路上的刚踩出的清晰脚印不一会儿又会被大雪涂灰。以往见他都特别欢实,现在多了份淡淡的中年气息。天气格外的冰凉。
“地铁到了。”他冷冷说道。
“冷着冷着,就走得特别快了。”我哈着灰气说。
在夜灯微弱的薄幕下,他似乎已经变老了太多。以往许多事情涌上心头,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差了,是太久不见阳光了吗?我悻悻地想着。
“有什么事儿就告诉我吧,你也知道,兄弟们都这么多年了,都不好过。要是你有困难的话,就尽管说。”我说道。
他朝着地铁口望去。我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说了一句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就不下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我先是一愣。接着说:“你不回家吗?”
“我已经到家了。”(你们不就是我的家吗?)
“少跟我扯情怀,有困难就说啊。我们不都是兄弟吗?大不了东山再起罢了。人一辈子哪能一点挫折都没有啊。”
他眼珠中十分浑浊,似乎也在想着其他,又叹气。
顿了顿他说。
“告诉你吧,我已经死了。”
“哈?”我一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死了。”
“别跟我开玩笑,你知道我不信那一套。”
“或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的确已经死了,已经两年了。”他伸出手向我轻轻一推,那股力量似乎能作用在我身上,但是在短暂的瞬间,那力量却全都消失了去,仅仅只留下那半透明的手伸进我的大衣,瞬间我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冰触感。我吓得后退了几步。
但是我却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害怕。
“为什么啊?”我大声说道。
“因为我被杀了呀。”他盯着我,我无论如何也不懂他究竟说的是什么。
“为什么?”我说着:“究竟是谁啊?”
“是李丹啊。”
我脑子完全蒙了,怎么可能是刘刚的初恋呢?///
其实从上面的话中,你们应该推断出为什么李丹是凶手了吧。